几经搬迁，成家时添置的那些家具和电器，或送或弃，已不存什么了，唯有客厅墙上的那只挂钟，依然嘀嗒着，让人想起往日时光。

　　挂钟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买的，在北大街的人民商场。我一见就被它的钟面吸引了，黑色的扁椭圆形塑质外框，深蓝色的钟面，犹如夜空一样，几竿翠竹似在晚风中摇曳，一轮明月挂在竹梢，月光洒在江面上，漾出一湾银色波纹，一女子立于水边，望着江面，倚竹横笛，满腹心思都在笛声中。

　　看到它时问了价，有点犹豫，回到住处，还是惦记着这只挂钟。那时，我租住在城郊接合处的村子里，是一间二十来平方米的房子。独在异乡，状况有点窘，尽我所能买了些家具，布置了一下。再看空落落的墙上，我想起那只挂钟，最后还是去买下了它。当时花了一百多元，是我那时一个月工资的大半。

　　我被画面的诗意所打动，那几竿斜斜的绿竹，筛风弄月于水面，清影自鉴，想到“日暮倚修竹，天寒翠袖薄”诗句，觉得那亭亭的女子，是在等待着心上人吧？笛声清扬，穿越夜空，在夜色里回响，可曾传到爱人耳畔，“谁知湘水上，流泪独思君”，你已经在水边等了很久很久……

　　在二十八年的岁月里，无数的时光，挂钟前静立，听着“嘀嗒嘀塔”的钟声，依稀往事中。是追剧时的回眸一望，“啊，已经凌晨，该休息了”；是阅读时的抬头一瞥，“该站起来，活动一下筋骨，让眼睛休息一下”；更是儿子成长岁月里的催眠曲，那时爱人经常上夜班，孩子夜半醒来，习惯倚在我的肩头入睡，我则盯着钟上那深蓝色的夜幕，轻轻地念叨着《摇篮曲》：亲爱的宝贝乖乖要入睡／我是你最温暖的安慰／爸爸轻轻守在你身边／你别怕黑夜／我的宝贝你不要再流泪／你要学着努力不怕黑／未来你要自己去面对／生命中的夜／宝宝睡／好好入睡／好好地入睡／爸爸永远陪在你身边……

　　我轻轻地哼唱着，直到儿子安然入睡，我也在钟表声中，和衣入梦。

　　现在孩子已经长大，有时真怀想他幼时，在我肩头的那些夜里，他的哭声，他的鼻息，他的蒙眬睡眼。

　　钟表的嘀嗒声依旧，深蓝色的夜空下月色依旧，绿竹依旧，竹下的女子依旧，我的情怀依旧。挂钟仿佛是一位老朋友，每一次迁居，看到它重又在新家的壁上，听着它的声音，疲惫躁动的心会渐渐安静下来。

　　当然，也曾有过换掉它的想法。在迁入新居时，觉得它和新居的风格不相搭；而和现在时尚的挂钟相比较，工艺也明显粗糙，但一想到这是仅存的旧物，还是决意保留下来。可惜挂在新居不久，却出了一次意外，差点被弃。

　　一天午后，我正睡得迷迷糊糊，被“哐啷”一声惊醒。坏了！肯定是挂钟掉下来了。坚硬的水泥墙，当时没有冲击钻，铁钉一锤即弯，钢钉也很难锤入，墙皮都裂了，也没深入，心想这钟表也没什么分量，先将就挂几天，应该没什么问题。

　　我急忙走出卧室，只见碎裂的钟罩散落一地，电池也脱落在墙角。我想这下表是彻底坏了，差不多两米的高度。也好，旧的不去，新的不来，我这样安慰自己，但心里还是有些惋惜，毕竟伴随这个家十多年了。

　　当我把碎了一地的玻璃清理完，拿起没有外罩的钟表，边端详，边想着该把它搁在哪儿。顺手将地上拾起的电池，重新安在仓位，它竟然还能正常走动。庆幸之余，遗憾于钟罩是凸起的穹状，没法另配，自此后，它一直没有外罩，一挂又是十几年。

　　一只旧挂钟，深蓝色的夜幕下，那水、那竹、那月和那女子，如春江花月夜般的美丽，一个永远诗意盎然的夜晚，静静地于壁间，夜夜听着嘀嗒声入眠，到如今旧梦依然，还是喜欢着。一个平凡家庭的悠悠往事，尽在钟表不息的嘀嗒声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