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个同学相约去读高中的原址看看,这件事筹划好长时间了。我们读高中是在一所由庙宇改造的学校里,说是庙宇其实已没有任何寺庙的印迹,这里在20世纪50年代就已成为学校了。那个时候高中的学制是两年,两个年级共14个班。学校分上、下两个院,教室和教师办公室古朴而坚固。院外有个操场,是土质的,没达到400米跑道的标准,但基本可以满足日常体育课和学校运动会的要求。
当时最令人自豪的不是这所学校的样貌和规模,而是学校教师的水平及其在业界的影响力。我们那一届共6个班,有两个班被确定为重点班。这两个班的任课教师清一色名牌大学毕业,教学水平突出,教学研究也各有成就,这在一所乡镇(当时叫公社)中学是少见的。这些教师在带了我们这一届学生之后,都陆续调到省城或区重点中学了。
我们的语文老师曾经是一名国家级文史机构的研究员,因历史原因来到这所乡村中学任教。他理着整齐的小平头,头发虽有点花白,但依然浓密而坚硬。对襟衣服干净整洁,说话字正腔圆中气很足,语速不紧不慢不带一个废字。他精通语法尤擅古汉语。当年他讲《触龙说赵太后》一文,声情并茂,至今我们都留有深刻印象。
我们的化学老师皮肤白净,身材消瘦,戴一副有着厚厚镜片的眼镜。他说话时把尾音拖得很长,有种说唱的感觉。他是一所著名师大的高才生,用现在的话讲就是顶级学霸。那时候学校没有实验室,甚至连实验器材也十分缺乏,但老师能把每一项实验用语言描绘得极为生动,连液体产生化学反应后颜色的变化都能浮现在眼前。尤记得当时老师讲到氨气,他说到厕所那股呛鼻的气味,就是氨气的味道。之后一段时间,同学们上厕所都不说如厕了,都说要去“氨气房”。
高中毕业20年时有热心同学组织了一次聚会,真诚地邀请任课老师参加。当时有3位老师因故未到,其他老师不顾路途远、年事高,亲临活动,我们参加的同学都十分感动。师生互动、畅聊、合影,亲近亲切之情溢于言表。当然,相聚的校园不是我们上学时的旧校园。我们毕业后不久,镇上便建了新学校,四层高的教学楼,还有教工和学生宿舍、食堂、标准的操场,有容纳300人的会场,也有了让我们羡慕的实验室。
我们上高中时是走读的,早上到校晚上回家。早上到学校要自带午饭。学校有个专门热饭的锅炉房,因此冬天的饭吃的时候也是热乎乎的。我住的村子离学校不到3华里,慢点二十几分钟也就到了,远点的同学则要步行个把小时。中午带的饭大家都差不多,大多是饼子、窝头和一点菜,有时候也有糊嘟、焖面、不烂之类,品种不多,基本是干粮,学校有开水,解渴也算喝汤。中午就在教室里休息一会儿。那时候没有多少玩耍的东西,下午放学早,要好的同学相约到各村去看看,时间宽松时到同学家打打扑克。学校很安静,几乎没有什么打打闹闹。
几个同学来到学校原址,这里又回到原来寺庙的样子了。大门重新作了修缮,挂上了“寿宁寺”三个大字。登门入院,这里变得清静肃穆,没有了穿梭的人群,没有了琅琅的读书声。曾经的教室里,塑像、香案占据了大半,换了一种香火气息。立于门前,尽量地回忆着每一排座位上每一个同学的样貌,通过大家的相互佐证,总算是把同学座位图又标注出来了。
回来的路上,几位同学说得最多的话题还是我们的恩师。有几位已去世,他们都享有高寿。有几位退休后回了诸如上海、北京的故土,也断了联系。有几位就在本地,同学们时有照应。高中,那是一个值得记住的热烈的时期,每个同学的往后经历都是从这里出发的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