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父亲过世母亲搬进城和弟弟一起住,除了清明十月一上坟,我平时就不怎么回去了。
我们家是北方农村典型的石头小院。除了爷爷奶奶和三大爷曾经住的三间正房是大瓦房,其他的都是平房。而且都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头垒墙的。“小石头垒高山,谁要猜着不一般”,小时候听这样的儿歌不知道啥意思,如今也没有咋弄明白。是不是这样的石头垒墙不牢靠不吃年代呢?
我们这院里的石头房子看上去高的高低的低,宽窄不一。这是爷爷带着父亲兄弟姐妹几个从河里一筐一筐捡回来的石头,所以大小不一,什么形状都有也就不足为怪了。如今,因为父亲走后母亲也搬出来住,再加上年久失修,包括大瓦房在内,基本上都倒塌了。南房塌了顶,东房没了三墙,大瓦房裂了后墙,没人敢进去了。院子里的杂草密密麻麻,长得又高又粗。
去年清明节时我回家上坟,母亲叮嘱让去老房子看看,塌归塌,还有些东西需要带走拿回城里,值钱不值钱无所谓,留个念想。弟弟去找母亲需要的东西,我在没有完全倒塌的房子里到处看看,看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一起带走,毕竟有些东西不仅是母亲的念想,也是我们对儿时生活的念想。
在小南房的角落里,我发现了一杆秤,看上去已是锈迹斑斑,不过整体还比较完好。这是父亲经常使用的一杆老秤,而就是这杆看似不起眼的老秤,却和父亲一起撑起了这个家。
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,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。父亲从小队长干到大队长,最后干到大队书记,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土地。可即使父亲再踏实肯干,在那时养活一大家子也是够呛,我们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。
我家的变化是从改革开放后开始的,那时候土地下放,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,我家除了口粮地、劳力地,父亲和三大爷还一起承包了队里的十几亩果园。自那以后,父亲和三大爷几乎没有闲过,正常的春种秋收外,两个人把土地收拾得整整齐齐,冬天还要给果树剪枝,准备冬肥。那杆老秤派上了用场。三大爷趁周边村子过庙赶集的机会,把自己在地边种的花生、葵花籽晾干炒好,背到市集上卖,一毛、两毛,一块、两块,他愣是攒了一个白布面袋的镚镚钱。
果园里除了苹果最多,父亲他们还种了桃、杏、李子。和父亲卖果园里的各种水果,就成了我那时候最愿意、又最不愿意的事了。之所以愿意,是因为跟父亲卖苹果不仅可以想吃就吃,还可以让父亲给我买小零食;而又不愿意呢,是因为父亲赶着小平车去卖苹果时,大早上五六点就会出发,天冷且不说,我总是睡不醒起不来。每次都是母亲一把从被窝里将我提出来,推着我和父亲一起去卖苹果。就是这杆老秤,一秤一秤地称着这些水果。慢慢地,家里挣下了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上学的费用、日常的家用开销,还有给队里的承包费。
三大爷走后没几年,父亲也走了。我总觉得他是劳累过度走的。父亲走后,母亲搬离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,只有那杆老秤还静静躺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,似乎在等着什么。
我抹抹夺眶而出的眼泪,拿起老秤,抹干净上面厚厚的尘土,想着这次一定要带它走。它不仅仅是父辈的念想,更是我们全家都割舍不断的乡愁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