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故乡,是山东平原上一个宁静的小村庄。那里没有青山,没有绿水,没有美丽的风景,经济也不发达,只有一片片田地,一间间平房,和一群质朴的人。即便这样,我也依旧热爱它。
故乡的春天,是浸泡在槐花蜜里的。老屋门前有一棵槐树,每在春天便撑开一把绿伞,细碎的白花落在青瓦上,像撒了满地的星子。风吹起时,花瓣簌簌飘落,总有一朵,恰好停驻在祖母的蓝布围裙上。她踮脚摘下槐花,糕饼蒸熟后的香气漫过整个院落,连墙角的蟋蟀都停止了吟唱。
“好吃吗?”“好吃!”“好吃就多吃些。”——这是儿时最甜的记忆。如今,偶尔在阳泉看见槐花,我总要驻足出神观看,看那些相似的白花瓣坠入钢筋水泥的缝隙,却再寻不到那抹温柔的蓝。
故乡的夏日,蝉鸣裹挟着暑气涌来,祖母总在门前的老槐树下乘凉。老槐树的枝桠垂落碎银般的光斑,祖母摇着蒲扇坐在藤椅上,竹篾编织的椅面早已被岁月磨出温润的光泽。蝉鸣从叶缝间漏下来,和着她哼唱的小调,在午后慵懒的风里打着旋儿。日头渐渐西斜,树影一寸寸爬上祖母的膝盖,她眯起眼睛望向天边的火烧云,皱纹里盛满了温柔。“该做饭喽。”祖母笑着摸摸我的头。炊烟袅袅升起,时光仿佛静止,唯有老槐树沙沙作响,将祖孙俩的身影,酿成了岁月里最甜的蜜糖。
秋收的镰刀划破晨雾时,整个村庄叽叽喳喳热闹起来。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,灶台上咕嘟咕嘟炖着南瓜粥,老黄牛甩着尾巴嚼着新割的青草,汉子们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起伏,银亮的汗珠坠落在泥土里,洇开一片深色的印记。夕阳西下,满载而归的小车在乡间小路上缓缓前行,车辙印里嵌着金光。晚霞为忙碌的身影镀上金边,远处的村庄升起灯火,照亮了农人们黝黑的脸庞,照亮了他们喜悦的笑容。那笑容里,藏着对土地最深厚的眷恋,和对生活最朴实的热爱。如今,超市里整齐码放的瓜果蔬菜,我总感觉缺失了那层被晨露浸润的鲜活,和泥土深处发酵的芬芳。
冬夜漫长,却因人间烟火而不再寂寥。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袅袅炊烟已从黛瓦间升起,在冷冽的空气中勾勒出温暖的曲线。祖母坐在灶台前,通红的火苗舔舐着锅底,锅里的红薯粥飘出甜香,与柴火的噼啪声交织成冬日的私语。院角的老槐树挂着冰凌,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。孩童们踩着厚厚的积雪嬉笑追逐,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霜花。村口的石磨覆着薄雪,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散落的谷粒,给寂静的村庄添了几分生气。暮色渐浓时,家家亮起昏黄的灯光,映着窗上的冰花,恍若一幅幅水墨画卷。火塘里的木柴噼啪爆开火星,将墙上的年画映得忽明忽暗。檐下悬挂的腊肉在月光里轻轻摇晃,守夜的黄狗蜷在柴垛旁,偶尔抬头望向缀满星星的天空,整个村庄在寂静中酝酿着春日的希望。
此刻,我伏案窗前,看月光爬上异乡的窗棂。乡愁,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,它像一根纽带,连接着我和故乡。此后,无论我走到哪里,无论岁月如何变迁,那份对故乡的思念与眷恋之情,永远不会改变。那些回不去的旧时光,早已在岁月深处酿成最醇厚的美酒,只待某个相似的夜晚,轻轻启封,便醉倒整片星空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