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5:漾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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~~~□段宏霞
~~~□张瑞萍
~~~□秦晓梅
2025年08月12日 星期二 出版 新闻网首页 | 版面概览 | 版面导航 | 标题导航 | 旧电子版 | 旧版原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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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那把晋胡
□张瑞萍

  那日,我们兄妹几人照例前往父母的坟头扫墓、祭祀,顺便讲讲生活里的事情。午饭后,我回到父母生前常住的屋子,打算小憩片刻。躺在床上,一眼便瞥见老柜子顶上那个瘦长的木头盒子。我知道,这盒子是梧桐木做的,并不沉重。当我踮起脚取下它时,盒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幽咽的弦鸣——父亲的那把晋胡,已在此沉寂整整十年。

  盒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,没上锁,搭扣已然生锈。掀开盒盖的瞬间,檀木琴杆上沉淀的岁月骤然苏醒。椰子壳琴筒上,父亲用娴熟指法叩击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辨。琴轴缠着褪色的蓝棉线,那是他当年怕松弦特意绕上的。弦枕处深深浅浅的沟壑,记录着无数个暮色里《打金枝》的婉转、《算粮》的激越。

  记得父亲退休那年,把批改作业的红笔换成了松香。每日清晨,他必定会用棉布擦拭琴筒、琴杆,还笑称这是 “给老伙计净面”。父亲一生挚爱晋剧,退休后,他组织村里的晋剧爱好者集资购买了文武场必备的乐器。农闲时节,他就召集大家到我家排练。父母热情好客,又都喜欢热闹,从不嫌麻烦。冬天,十五六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,炕上、地下就是他们的舞台。母亲负责提茶倒水,偶尔也会扯几嗓子过过戏瘾,唱上一段《坐宫》或《采桑》。春播结束,农活忙完,这群老伙计又聚到一起。院子里不冷不热,正是活动的好时候。父亲一一通知,吹拉弹唱的人便都到齐了。弹唱的声音在室外传得很远,引得路过我家的人纷纷驻足观望。记得乡政府干部老王爱好晋剧艺术,偶尔会来我家指导演唱技巧;信用社的一位职工下班后,也会带着二胡来凑趣;兽医站的职工则时不时来切磋演奏技艺。有时排练结束,大家余兴未尽,便在我家“打平伙”,也就是AA制吃饭喝酒。于是,做饭的、炒菜的、买酒的、摆桌子的,分工明确。后来,每到农历正月十五、六月十三,他们这伙人就会到祠堂、观音堂等庙里表演。正月十五天气寒冷,父亲总是穿着哥哥买的那件暗格子呢子大衣,围着我织的灰色围巾,脚蹬大伯年轻时从外地带回来的军用棉靴,提着蓝色琴盒按时到场。拉一天琴很累,我们劝他别这么拼命,他总是笑笑说:“不累,又不是每天都这样。”如今,我也退休了,开始学习二胡,这才真正体会到拉琴的辛苦。

 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父亲的晋胡,琴筒上白色松香的粉尘已微微泛黄,用手一摸,发黏还带着潮气。不知道父亲最后一次拉琴是什么时候,怎么会忘了擦干净他的心爱之物呢?琴下面压着他擦琴用的浅粉色棉布,腿上垫的白底蓝格子方形手帕,还有一个白色小袋子,里面装着四个黑色手指套。我试着拉动琴弦,发出有些嘈杂的声音,琴弦略有生锈,我不敢调试音准,生怕崩断琴弦,惊扰了沉睡的父亲。我随意拉了一曲《打靶归来》,并不完美,希望父亲能听到,给我些技术指导。

  我把父亲的晋胡擦干净,又小心地放进琴盒,擦掉琴盒上的灰尘。随后搬来小凳子,踩上去,将琴盒放回原处。这时,我意外发现,柜顶上还有父亲手抄的一本曲谱。本子是用地理填充图册装订而成的,谱子都写在图册反面,页面已经发黄,蓝色钢笔字也有些褪色。我随手翻了翻,晋剧的曲牌和唱腔谱子基本都有,小开门、急毛猴、朝天子,平板、夹板、二性、流水、介板、导板,应有尽有。记得父亲去世后,收拾他的遗物时,我们已经在不同屋子的床下找出好多曲谱,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本。父亲真的做到了活到老学到老。现代晋剧有不少新唱腔,他原有的技艺有些不够用了,所以必须给自己“充电”。为此,他反复练习,力求熟练,以便跟唱的人配合默契。村里和邻村过庙会,就是他学习的好机会。他总会坐到剧场最前面,清楚地观看专业人员演奏,有时还会跑到舞台上向琴师请教。

  农历二月十九是我老家村里的庙会,听说请来的是本县城晋剧团,戏唱得好,我便回去凑了个热闹。站在露天剧场前,一段熟悉的过门传来,琴师运弓时手腕轻抖,俨然是父亲独创的揉弦技法。侧幕的阴影里,我仿佛瞥见暗格子大衣的一角,待要细看,那幻影已化作台上翻飞的水袖。

  我把这本曲谱收好,它是父亲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。父亲的晚年是幸福的,儿孙绕膝,老有所乐。有这把晋胡的陪伴,他的生活愈发充实。

  父亲常说晋胡有灵性,原来那些遗落在曲谱里的光阴,会在这椰子壳里幽幽地呼吸。我再次瞥了一眼柜顶上的琴盒,恋恋不舍地走出父亲的老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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