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物质和精神生活都还匮乏的年代,看一场电影的热闹劲儿,不亚于过节赶庙会。要是能在县城里或者市里看场电影,更是可以跟大家炫耀的谈资。
20世纪七八十年代,村里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放映一场电影。如果晚上有电影,村民们见面的第一句话肯定是相互告知:“今晚上村里放电影!”没多大工夫,消息便在村里传开了,家家户户早早地吃了晚饭,孩子们赶忙写完作业,拿着板凳就去“十二眼”大场占位置。放映机和放映员是乡里的,影片从县城里租,大队每场付30元钱。村主任会安排人提前把放映机拉回来,天刚擦黑,放映员就来了。村里的年轻人抢着帮忙抬箱子、提拷贝、拉电线、挂银幕。全村人围坐在放映机旁,老人们跷着二郎腿,耷拉着鞋,烟袋锅子时明时暗;妇女们会习惯性地纳鞋底,时不时拿着针锥在头发上蹭两下;晚回家的人直接端着饭碗坐下来。男女青年聚在一起谈笑风生,孩子们揣着两裤兜玉米花跑来跑去。人群的外围还站着几个外村人,自行车支在一旁,肚子饿得“咕咕”直叫,却还是舍不得离开,坚持把电影看完。
放映机咔哒咔哒地转着,光束穿过黑暗打在了幕布上,大家也不再喧哗,村子里回荡着电影里的对话和音乐声。随着电影剧情的跌宕起伏,人们的情绪也跟着欢喜悲伤、鼓掌掉泪。有时候碰上突然烧片或停电的情况,全场便一片埋怨。
孩子们最喜欢看的肯定是战斗片,《智取华山》《上甘岭》《地道战》等这些经典电影,百看不厌。我印象尤其深的是《渡江侦察记》里的老班长,他为了完成任务,不顾个人安危,与敌人殊死搏斗,成功掩护战友渡江送情报。第二天,孩子们课后讨论的话题肯定是前一晚的电影。大家一起聊着电影中的故事情节,探讨人物形象,有时候老师还会让我们写观后感。电影里的台词“冲啊”“缴枪不杀”,是男孩子们玩游戏时常用的话。还有电影《列宁在1918》里的经典台词“牛奶会有的,面包会有的,一切都会有的”,曾经鼓舞了多少人。报废的电影胶片也是宝贝,会在孩子们手里传来传去,有的人对着太阳辨认画面,有的人会夹在书里当书签。
1982年夏初,轰动全国的电影《少林寺》在县城上演,电影票非常紧俏,我居然也弄到了一张,虽然座位和场次都不太好,时间是周日早晨七点,座位是第五排靠边的,就这也让我高兴得不行。那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,顾不上吃饭,就和其他人相跟着去县城看电影。班里的同学只有少数几个赶上了第一场电影的播放,这事让我得意了很久。
同年年底,乡里把炉渣山机械加工厂的废厂房改成了电影院,从此看电影就不用再跑到县城了。每天晚上或周日全天,乡电影院屋顶的大喇叭反复播放着李谷一的歌曲《乡恋》《绒花》《妹妹找哥泪花流》……几公里外都听得见。一毛五的电影票钱得攒些日子,男孩子们常想着法儿逃票,我也不例外:混在大人堆里、蹭集体包场、趁挤的时候溜进去。有次我站在大门口,检票的人左手搭在墙上,我顺势站在了他的胳膊下,趁检票员扭头的机会就溜了进去。现在回想起来,那时的自己实在是太皮了。
在乡电影院看的几部经典电影《小街》《庐山恋》《等到满山红叶时》《神秘的大佛》,至今记忆犹新。高中期间我就很少看电影了,只看过拿了“金熊奖”的《红高粱》,和看哭全场的《妈妈再爱我一次》。大学期间,我看电影的次数又多了起来,一般每周五会看。
20世纪70年代的电影以农村建设和革命历史为题材,具有鲜明的时代色彩;80年代的电影开始关注社会变革和普通人的生活,后来武打动作片兴起;到了90年代,电影更贴近现实,反映市场经济带来的变化,美国大片以及大场景的动作片、战斗片也多了起来。
2000年以后,随着年龄的增长,以及生活、工作、家庭的压力,我几乎不再去影院了。有时会想起五十年前,几个玩泥巴的小孩子,在一起争论:银幕上的人和动物是怎么动起来的?好多孩子天真地说:“是有人上去表演的。”我却坚定地认为肯定不是。
从最初看热闹,到后来看故事、看情节、看意义,我对电影的理解认知也由崇拜主角,到学会分析、取舍,心态也从小时候的渴望,到后来的消遣,再到现在的可有可无。电影,曾经承载了一代人的理想和憧憬,让我们分辨美丑善恶,树立志向。半个世纪过去,我仍记得那个少年,曾在电影院门口徘徊,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闷闷的对白,看了看墙上的画报,最后无奈地转身回了家。
如今衣食无忧,生活安定,我们更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祥和,为社会、为工作、为家庭,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