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们这一带,由于缺水,土地基本上属于旱田,所以不种小麦。孩子们虽然生长于农村,却没有见过“绿油油的小麦”和“金色的麦浪”,更不知“麦秋”为何。
但我小时候,生产队曾种过小麦,那是挨着水池的水浇地,近水楼台,能保证供水,是高产田、稳产田,所以能种小麦。冬天白雪皑皑,别的生命都蛰伏到深土之下躲避寒冷,小麦则绿意盎然地在覆雪下蹿个儿。小麦长到小腿高时,齐刷刷的,风一吹,碧波荡漾,景色如画。到农历四五月份(公历5月下旬至6月中旬),小麦成熟了,农民伯伯开镰收割。
那些日子,收割小麦是重要任务,被农民称为“龙口夺食”。他们常说,粮食在地里还不能叫粮食,收回到家中才踏实。此时的小麦已近熟透,头沉身软,倘遇一场大雨,会折腰倒地,造成损失,所以,收割小麦也叫“抢秋”,不过这个“秋”指的是“麦秋”,而不是四季之“秋”。抢收小麦后,腾出地来,要赶种晚玉米,到秋天还能有些收成。
抢秋之时,男女老少总动员,强壮劳力早上、中午都在地头吃饭。我们这些小学生,也要集体行动“支农”出力,干什么呢?拾麦穗。那时有个口号叫“颗粒归仓”,社员们把大把的小麦割倒、捆起来、运回去,总免不了有些遗落,我们的任务,就是把这些零星的麦穗拾干净。
全体学生戴着草帽,挎着竹篮,步行到目的地。山上建有蓄水池,池边肥沃的田地也种着小麦,只是山路较远。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,步行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麦田。蓝天白云,阳光强烈,偌大的麦田里,社员们正在紧张劳动。有的猫着腰,一手搂麦子,一手伸镰刀,只听到“嚓嚓”的声响,一转眼,一片小麦已被割倒在地,整齐地铺在社员的身后。干活精干利索的人,麦茬贴着地面几乎一般高,麦穗朝着一个方向,长长地铺成一条线。有的在捆麦子,这活儿既需手快又要扎实,整整齐齐捆成粗粗一捆,麦穗朝上竖立在地,两捆就够一个成人挑了。
我们就在收割过的地里一字排开,各把一行,“地毯式”搜寻,只要是麦穗,不管大小,不论青黄,统统拾进竹篮里。如果麦穗还长在麦身上,就用镰头割断,只要麦穗。竹篮拾满了,提到指定的地方,那儿有空麻袋,盛满一袋扎一袋,有人管运输。麦田周围有许多麻雀,原本等着这顿盛宴,不料被我们抢了先,眼瞅着麦穗被拾光,急得“喳喳”乱叫,我们不管,权当麻雀在唱山歌。
别看我们人小,拾麦穗可不差劲,眼疾手快,又跑跳得欢,一块麦田,很快就被我们拿下,受到社员们的夸奖。这样的劳动要持续好几天。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的皮肤原本就不白,经过烈日的连续暴晒,变得更黑了。
那时有支歌曲叫《我是公社小社员》,里面有一句“割草积肥拾麦穗,越干越喜欢”的歌词,唱响了祖国大地,可见拾麦穗的不光是我们。“公社小社员”就像一个荣誉称号,让我们感到骄傲。在农村,孩子就要热爱劳动、会干农活,不能娇气、不学偷懒,谁要不爱劳动,老师会这样批评:“手不能提篮,肩不能挑担”“韭菜麦苗分不清”。别看我们小,也不愿背上这样的评价。
我们都是农家子弟,从小就和土地打交道,认得出庄稼的模样,干过不少农活,这并不稀奇。但拾麦穗,也就那几年有过。后来因为种植环境不佳,种小麦的经济效益比不上种玉米、谷子,慢慢就不种了。几十年过去,白面天天吃,对小麦,则生疏得很。最近听说县里有个村子种植了七十亩小麦,首种就获得了丰收,真是个好消息,也让我想起了往事。只是现在人家用收割机作业,估计“小社员拾麦穗”的画面,不会再现了。

